流水總是這樣的,從一個山谷整裝出發,滿山奔走。
流水的步態閃閃嫵媚。
流水的表情清亮秀美。
流水的腰肢柔弱堅韌。
流水像一個亦歌亦舞的詩人,以青山為題,以音樂為伴,寫一首一瀉千里的長詩。
兩岸的山谷危崖峭壁,崖壁的樹木郁郁蔥蔥,清新的綠色云詭霧譎,燦爛的花朵兒孫滿堂。
披紅戴綠的流水,猶如一支出嫁的嗩吶,踩著宮商角徵羽,一段一段地道白,一程一程地數板,把兩岸景物唱得斑斕絢麗,一派溫情。
花鼓戲的韻律、黃梅戲的節奏、河南梆子的念詞,都如飛流直瀉的秦腔秦調,在黃土地上高高低低,深深淺淺,信天漫游,這些水底跑動的音樂,常在寂靜的山谷嘩嘩呼嘯,清澈的嗓子和音符,成群結隊地爬上石壁、掛在樹梢。
叮叮咚咚的流泉,則讓我們想起琵琶、吉它、古箏、古笙,想起這些宮弦里楚楚動人的女人。
一曲流水,就是一只長袖,飛動深宮欲海,民間衷情。
古典的浪花,新鮮的笑臉,千回百轉,常轉常新。
那是女人起伏的胸膛與**,款款抖動白晰的花蕊。
其實,流水本身就是女人柔弱無骨的精靈,搖擺的風姿,綽約秀麗,牽動兩岸民俗、兩岸風情。
鶯飛草長的時候,流水豐腴得如坐月子的新娘,又嫩又胖。
一河一河的新綠,既似一鍋劃不開的米粥,又似一匹扯不斷的絲綢,典雅素麗,流淌著胭脂的芬芳。
這水太嫩太綠了,隨便什么一碰,都會碰破一層皮兒,絲絲有聲;這綠太硬太粘了,隨便什么攪動,都無法讓綠失去本真、四散逃亡。
相反,那綠光會因我們長久的凝視而閃閃四射,成一圈圈的綠暈,碧波蕩漾。
看山山是綠的,看樹樹是綠的,看天天是綠的,看云云是綠的,整個世界都在綠水里掠過似的,綠淋淋的,滴!順著流水的源頭,我們看到流水插滿了桃花和柳條的,打馬過莊。
碰到有炊煙的地方,流水打一個結才走。
碰到有果實的地方,流水打一個結才走。
流水,總是一個多愁善感的旅人,有打不完的胭脂扣,擰不完的感情結。
它戀山,山是它堅強厚實的胸膛。
它戀樹,樹是它靈巧修長的手指。
它戀草,草是它飄逸秀美的長發。
當然,它也戀村,村是它安居樂業的家園。
那些村子與花朵往往就在流水最美的地方綻放著,飯香與落花,飄泊在河床。
剝開一座又一座青山,流水的肩頭不僅落滿了四季景色,也落滿了風雨雪霜。
雨,是流水終生感念的前夫,天陰也下,天晴也下,讓一春的雷聲滿河打滾。
桃花汛,龍船水,還有其它的一場場大水,都受命于雷雨,一夜長大。
因了雨,寬肩膀厚嘴唇的流水土生土長。
長成一條小溪,小溪笑個不停。
長成一條大河,大河唱個不停。
長成一片海洋,海洋吼過不停。
水井、湖泊、瀑布、深潭,亦是流水的家族與子孫,隔山而居,相肩而行。
五音不全的歌手們(比如青蛙、蟋蟀什么的)在流水的唇邊游動著,歌聲打動觀眾的心。
魚是流水最負盛名的舞蹈演員,飛翔的舞蹈,帶動水鄉民情。
成群結隊的魚群,自由多變的舞型,像一梭子掃來掃去的子彈,擊倒我們。
蓄謀已久的魚桿,就在這里紛紛下餌,長一根短一根,誘惑單純的演員們。
跳舞的魚們被勾引上鉤,滿街的魚香,在空中獨行。
那些船,是一只只遠行的鞋子,在流水上面來來回回地跑了多年龍套,此刻歇息了,伴隨魚鷹休生養性,而槳,依然是一支推窗作畫的筆,在水中入墨,水中切題,把一河水鄉描得溫情叢生。
每當夜幕降臨,流水上面就睡滿了月光和漁火,睡滿了濤聲與船影。
太靜太美了!流水與夜空的竊竊私語點燃一盞盞明星。
寫詩的李白,也許就是這樣的時候仰望蒼穹產生詩情的,舉起一杯鄉愁,痛飲生命愛情。
在風花雪月中散步的愛侶們,正坐在水的邊緣,觸摸真實的河床,感受真實的人生。
流水拍岸,鼓掌愛情的緣份。
順著流水,一個楚國的三閭大夫涉水而來,高高的個,飄飛的須,一席長衫,滿目苦淚。
求索,碰壁,再求索,再碰壁,金質的思想與水質的靈魂,使得他與整個社會格格不入。
世俗只需要愚昧,皇帝只需要昏庸,一切權貴都只需要讒言、媚笑、馬屁,他只能選擇雷電風雨的時候,把清白的良心投入清白的流水,只能以死作一次不朽的抗爭。
從此,一尾傷痕累累的魚,總會在我們不經意的時候游過來,讓我們想起楚辭,想起離騷,想起端午龍船和那顆倔強沉浮、永不屈服的心。
所有酷似汨羅的流水,就從離騷楚辭里流來,千年萬年的端午龍舟,在離騷楚辭里競渡。
方塊的漢字,竹制的書簡,都密密麻麻的坐在船上,劃著槳,擂著鼓,把一頁頁歷史攪得天翻地覆、歡聲雷動。
屈原的詩與辭,繁茂地包圍著我們,佩環叮當,衣裙窸窣,洗滌我們的骯臟與黑暗。
流水是水。
流水是書。
流水是歲月。
流水是糧食。
現在,這粒糧食正身披藤蘿,腳登水草,從某一個早晨或黃昏開始,爬上一架架筒車,越過一道道田埂,去喂養一丘丘稻田和一口口池塘,喂養稻田里的谷物、池塘里的蛙聲;然后,它得穿過一排排機器的轟鳴,在一個小管里匍匐著,去洗滌城市的街道、門樓,擦凈城市人的嘴臉和心身。
流水養育了整個自然,也養育了整個人類,流水是一個無私善良、喜走親戚的婦人,每時每刻,都會敲開我們的大門。
然而,我們往往辜負了這般流水,虐待了這位親人。
我們往往把它養育的森林一山山伐倒、植被一坡坡破壞,我們殘酷地挖呀、掘呀,把它摧毀得衣不蔽體。
我們把它的頭剃得光禿禿的,臉毀得傷疤疤的,腳斷得殘廢廢的,心戮得血淋淋的,我們像一群劊子手,把它弄得面目全非,慘不忍睹。
于是流水憤怒了,它狂暴地變成山洪,變成惡魔,刻骨仇恨地抽打收拾掠奪和侵略它的異教徒們。
橋斷了。
路垮了。
山崩了。
屋塌了。
人類的家園流失了。
逃亡的人類切膚感受到了“水能載舟亦能覆舟”的真理。
其實,流水有很多這樣的總結,流水本身就是一條條月光映照下的諺語及真理。
“水漲船高”,“水滴石穿”,“水到渠成”,“日月如水”,“流水不腐”等等真理的骨髓都橫臥在水面上,從遠古流到近古,從近古流到現代,從現代流到將來,智慧的光芒,照耀一代又一代人。
流水是一名不知疲倦的勞動者,千年萬年,吐故納新。
無論涉水而過,還是隔水而居,我們都割不開流水的莫逆親情。
我們可以沒衣穿沒飯吃,但不能沒水喝,沒有水,我們就不能活。
因此,讓我們熱愛流水,珍惜流水,讓流水的光華,世世代代,與人相坐。
聽!流水的歌聲,正從我們在前奔跑而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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