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心是在“五四”精神召喚下最早開始創作活動的一位女作家。
冰心說是“‘五四’運動的一聲驚雷把我‘震’上了寫作的道路”。
“五四”反帝、反封建的洶涌浪潮和要民主、要進步的時代精神,給冰心巨大的沖擊,激發了她的熱情,陶冶了她的性靈,使她有了初步的民主主義思想。
這一同時代與之俱來的進步的資產階級民主主義思想,是她早期作品思想的重要因素。
尤其在她的“問題小說”中體現得更為明顯。
“五四”時期的“問題小說”,是指描寫當時人們所普遍關心的社會問題的小說。
冰心的“問題小說”,嚴格說來是指冰心1927年之前寫的小說。
這些小說都是冰心參加“五四”運動之后,有所感,有所思,隨手寫下來的。
它反映了青年在新舊思想交替時代所遇到的種種苦悶,如報國無門、家庭婚姻、婦女地位,兵士生活等問題。
《斯人獨憔悴》便是她的“問題小說”中較有代表性的一篇。
這篇小說通過青年學生穎銘、穎石兄弟與父親化卿的矛盾,揭露了封建專制的野蠻丑惡,表現了人民群眾反帝反封建的心聲。
小說寫于1919年10月,所反映的也正是前此不久爆發的震撼人心的“五四”運動。
主人公穎銘兄弟的遭遇很快引起了當時眾多青年學生的共鳴,因而小說發表三個月以后,就上演了根據它改編的話劇,這不僅僅是一個初登文壇的女學生的殊榮,更說明了小說反映問題的社會性。
從藝術的角度上看,這篇小說的最大成就是塑造了一個豐滿的藝術形象——化卿。
在小說中,化卿完全是以一個封建專制家長的身份出現的,但卻絲毫沒有概念化的痕跡,小說對此人表現得很巧妙。
首先,作者采用側面烘托的手法來表現人物。
小說開頭寫穎石在回家的列車上憑窗而立,“神色非常的沉寂,似乎有重大的憂慮,壓在眉端”,而且“火車漸漸的走近天津”他的神色“也漸漸的沉寂”,這里人物神情的描寫一方面表明穎石為國事擔憂,但更主要的是以此說明隨著火車的漸近家園,他內心的壓力便逐漸加重,暗示了穎石之父——化卿在他心中的威勢。
穎石來到家門前,小說著意交代“家門口停著四五輛汽車”,門楣上的電燈明如白晝,兵丁倚槍而立,這便告訴讀者化卿的身份和地位之顯赫,而遠遠傳來的房中打牌的喧鬧聲,又可以說明化卿之流在國難當頭之時,仍在過著紙醉金迷的腐化生活。
看到穎石,姐姐穎貞的問話和欲言又止的神情暗示了一場風暴即將來臨。
這一切交代從多方面烘托了人物形象,為人物的出場做足了準備。
接下來,小說從正面對人物進行刻畫。
作者先從人物的語言、動作和神態上直接表現化卿的思想性格。
收到校長的來信,他知道兒子參加了愛國運動,對此他先是冷笑,進而稱愛國學生是“血氣之徒”,是“犯上作亂”。
當穎石據理分辯,表達自己的愛國熱情時,作者用摔在地上的茶杯花瓶的一聲炸裂,打斷了穎石的剖白;接著寫化卿的“臉都氣黃了”。
這種“氣”一是擺老子的威嚴,氣兒子竟“索性和我辯駁起來了”,“眼里沒有父親了”;更主要的是氣穎石剖白的內容。
在他看來,中國的國土被日本從德國手里奪過是理所應當,日本人既已答應與中國“共同管理”,已經是“仁至義盡了”,因而學生的一番行動便是“以怨報德”。
這就將一個“道貌岸然,賣國求榮,寡廉鮮恥”的形象活現了出來。
化卿不僅僅在思想上卑劣無恥,在行動上還是帝國主義和反動的封建統治的幫兇。
為使兒子束手就范,規規矩矩,他把他們軟禁在家中,不得與外界接觸,剝奪其行動自由。
不僅如此,還禁錮他們的思想,扼殺他們的精神。
他親自動手搜查他們的書籍,并撕毀各種雜志和印刷品,“登時滿院里紙花亂飛”,簡直是一副喪心病狂的架勢。
更有甚者,最后竟然實行經濟制裁,南京學堂通知開學,他不給兒子學費,還斷然宣布:“不必去了,現在這風潮還沒有平息,將來還要搗亂……先做幾年事,定一定性子。
”
小說通過這一系列情節的描述,塑造出了化卿這一有血有肉的豐滿藝術形象。
他仇視新思想,仇視新事物,認賊作父,賣國求榮,竭盡全力維護封建思想和封建專制,將兒子們的愛國行動看成是以怨報德,就是兒子穿一雙白鞋也被認為是“無父無君”的證據。
在他眼里,兒子沒有獨立的人格,只是他的附屬品,對他應該言聽計從。
他時刻擺老子的威嚴架勢,對穎石那種兇神惡煞的態度就是明證。
對兒子如此,對待下人則更無好臉色,輕則喝斥,重則打罵。
小說中的化卿,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封建統治階級化表人物。
在“五四”時期,這類思想頑固,生活腐化的封建衛道者,比比皆是,因而作者塑造這樣的一個形象,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。
但冰心不愿寫劍拔弩張的激烈場面,因而對化卿的粗暴,專橫表現得仍比較含蓄,體現了冰心小說委婉的特色。
與化卿的耀武揚威相對,小說中的兩位正面主人公則顯得軟弱無力。
作者采用對比的方式,一方面突出了化卿的粗暴、專橫,一方面也反襯出穎銘兄弟的怯弱無奈。
這兩位兄弟雖懷有一腔愛國熱情,但在封建專制化身的父親面前,則處處表現得被動、軟弱,穎石剛一見到化卿就顯得“木強不靈”,進而在父親摔花瓶的威嚇之下“手足都嚇得冰冷”,退到屋角;穎銘一聽說父親生了氣,也只得放下進步工作,趕緊回到家中;看到父親殘忍地撕毀能給他們一點新鮮空氣的印刷品和雜志,他們無可奈何,只有搬來姐姐穎貞去救援;對父親的軟禁,他們絲毫不加反抗,而是一個讀唐詩,澆花種竹,“索性連外面的事情,不聞不問起來”,一個也只能唉聲嘆氣地寫些不敢留著的白話文章,發泄心中的郁悶;最后,當化卿剝奪了他們繼續求學的機會,他們也只有蒙頭大睡或凄惶地低吟“冠蓋滿京華,斯人獨憔悴……”一任自己“憔悴”下去。
雖說小說沒能像對化卿的塑造那樣,從多側面展示穎銘兄弟的性格,使人物缺少豐富而深刻的內含,但小說仍比較真實地再現了“五四”時期一部分青年的精神面貌。
他們既有愛國熱情,但又缺少徹底奮爭的力量和勇氣,因而他們不能像巴金筆下的覺民、覺慧那樣,毅然掙脫家的禁錮,到廣闊的社會中去。
因而往往熱情有余而行動不足,且一旦面臨強大的阻力,便束手無策。
正由于小說揭示了封建惡勢力的強大、頑固,反映了愛國精神的被摧殘、扼殺,才使它一發表就引起了極大的社會反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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