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 生 如 萍
一池浮萍,青青綠綠,其中也有點點水色,無風時它像一塊布平鋪塘面上,沒有一絲一毫的皺紋,又像一塊天然的青綠銅鏡浮在池中。
其中也有幾支樹杈直插過池面,萍面略顯得有些破痕——可是卻不能完全劃破,這之中更顯示出了它的生機。
雜草和翠鳥也時不時地打擾著萍面,一漾一漾的,魚波紋是不能不出現的,使浮萍更顯得擁擠和緊張。
狂風大作,起皺折的是浮萍;彎身擺頭的是雜草;早已無蹤影的是翠鳥,皺折只是一刻,風稍微小時,萍面又恢復了原狀。
爾后,又是皺折,浮動不定。
有時也有魚兒的“拜訪”。
風是魔鬼,雜草是細菌,然而卻破壞不了它。
風后,萍面依然是完整的——除了少許的雜物。
這,使我不由地想起了文天祥的詩句“身世浮沉雨打萍”。
是啊,人生又何嘗不像浮萍,平靜的人生里時刻都有風波;而風浪又蘊藏著平靜的人生。
曲折的人生,又何嘗不是風中生存的浮萍,浮萍是為了生根于水中,而人是為了在大千世界中生存。
坎坎坷坷,漫漫人生,對著蒼天長嘆,嘆已逝人生;對黃河詠贊,贊黃河雄姿;對著小草低泣,泣小草無人知曉;站在高山上高唱,唱高山的威武;對小河低吟,吟小河的涓涓……
若人生只有浮萍的平靜,沒有狂風,那人生就是一杯淡水無味可言;若只有小河的自私,那人間處處是冷若冰霜;若只有大山的高傲,那人間沒有無私的愛……
自己的人生,自己的道路,都在自己的腳下,由自己掌握。
人生!浮萍!
做一朵曇花,只有香如故。
曇花一現,定格記憶。
許久過后依舊不能忘卻初見曇花開放的剎那,皎潔如玉的月光下,它就那樣輕盈地展開自己的雙臂,擁抱這看似美好的世界,如同超脫凡世的精靈,不含一絲一毫的雜念,讓人窒息的美。
但卻又如此短暫。
為這驚艷的美付出的代價,便是生命的短暫。
沒有眼淚,沒有悲傷,沒有猶豫,有的只是忠實于自己的倔強。
就這樣悄悄地綻放又凋謝,留給人無限的感慨。
再艷麗再嬌貴的花,最終的命運仍舊是一天一天老去,仍舊是最終凋謝,與其如此,倒不如像曇花,雖然短暫,卻可以芳香永留于世,不曾讓世俗的殘枝敗葉玷污了自己的清白,只等來年又開出絢麗的花朵。
曇花的美,在于它所展現的生命的極致。
那讓人驚心動魄、為之傾倒的絕美無比。
大千世界,真正能打動人心的美,莫過于曇花一現的瞬間。
短暫卻又可以在心永駐。
像是深夜的一杯熱茶,撫過淚頰的一雙輕柔,面隊困難的一次無畏,獨上高樓的一次超脫,絕境中的一次安慰,世俗中的一淚感動,永駐在人心中一般。
不要說曇花的短暫,它們只是服從了自己的內在力量,在最適當的時候,從內心一迸而發,展現給世間一抹驚艷,一點孤傲,一些灑脫。
讓它們最美的記憶活在人們心里,經歷千百年,依舊美麗。
肉體逝去,記憶永存。
不要再流連于世俗的花園,因為沒有不敗的花;不要再空虛地過著生活,因為那只是行尸走肉。
做一朵曇花吧,就是曇花,留下永存于心靈的一抹孤傲美麗。
那才是極致。
石縫間倔強的生命,常使我感動得潸然淚下。
是那不定的風把那無人采擷的種子撒落到海角天涯。
當它們不能再找到泥土,它們便把最后一線生的希望寄托在這一線石縫里。
盡管它們也能從陽光中分享到溫暖,從雨水里得到濕潤,而唯有那一切生命賴以生存的土壤卻要自己去尋找。
它們面對著的現實該是多么嚴峻。
于是,大自然出現了驚人的奇跡,不毛的石縫間叢生出倔強的生命。
或者就是一簇一簇無名的野草,春綠秋黃,歲歲枯榮。
它們沒有條件生長寬闊的葉子,因為他們尋找不到足以使草葉變得肥厚的營養,它們有的只是三兩片長長的細瘦的薄葉,那細微的葉脈告知你生存該是多么艱難;更有的,它們就在一簇一簇瘦葉下又自己生長出根須,只為了少向母體吮吸一點乳汁,便自去尋找那不易被覺察到的石縫。
這就是生命。
如果這是一種本能,那么它正說明生命的本能是多么尊貴,生命有權自認為輝煌壯麗,生機竟是這樣地不可扼制。
或者就是一團一團小小的山花,大多又都是那苦苦的蒲公英。
它們的莖葉里涌動著苦味的乳白色的漿汁,它們的根須在春天被人們挖去作野菜。
而石縫間的蒲公英,卻遠不似田野上的同宗生長得那樣茁壯。
它們因山風的兇狂而不能長成高高的軀干,它們因山石的貧瘠而不能擁有眾多的葉片,它們的莖顯得堅韌而蒼老,它們的葉因枯萎而失卻光澤;只有它們的根竟似那柔韌而又強固的筋條,似那柔中有剛的藤蔓,深埋在石縫間狹隘的間隙里;它們已經不能再去為人們做佐餐的鮮嫩的野菜,卻默默地為攀登山路的人準備了一個可靠的抓手。
生命就是這樣地被環境規定著,又被環境改變著,適者生存的規律盡管無情,但一切的適者都是戰勝環境的強者,生命現象告訴你,生命就是拼搏。
如果石縫間只有這些小花小草,也許還只能引起人們的哀憐;而最為令人贊嘆的,就在那石巖的縫隙間,還生長著參天的松柏,雄偉蒼勁,巍峨挺拔。
它們使高山有了靈氣,使一切的生命在它們的面前顯得蒼白遜色。
它們的軀干就是這樣頑強地從石縫間生長出來,扭曲地、旋轉地,每一寸樹衣上都結痂著傷疤。
向上,向上,向上是多么地艱難。
每生長一寸都要經過幾度寒暑,幾度春秋。
然而它們終于長成了高樹,伸展開了繁茂的枝干,團簇著永不凋落的針葉。
它們聳立在懸崖斷壁上,聳立在高山峻嶺的峰巔,只有那盤結在石崖上的樹根在無聲地向你述說,它們的生長是一次多么艱苦的拼搏。
那粗如巨蟒,細如草蛇的樹根,盤根錯節,從一個石縫間扎進去,又從另一個石縫間鉆出來,于是沿著無情的青石,它們延伸過去,像犀利的鷹爪抓住了它棲身的巖石。
有時,一株松柏,它的根須竟要爬滿半壁山崖,似把累累的山石用一根粗粗的纜繩緊緊地縛住,由此,它們才能迎擊狂風暴雨的侵襲,它們才終于在不屬于自己的生存空間為自己占有了一片天地。
如果一切的生命都不屑于去石縫間尋求立足的天地,那么,世界上就會有一大片一大片的地方成為永遠的死寂,飛鳥無處棲身,一切借花草樹木賴以生存的生命就要絕跡,那里便會淪為永無開化之日的永遠的黑暗。
如果一切的生命都只貪戀于黑黝黝的沃土,它們又如何完備自己駕馭環境的能力,又如何使自己在一代一代的繁衍中變得愈加堅強呢?世界就是如此奇妙。
試想,那石縫間的野草,一旦將它們的草子撒落到肥沃的大地上,它們一定會比未經過風雨考驗的嬌嫩的種子具有更為旺盛的生機,長得更顯繁茂;試想,那石縫間的蒲公英,一旦它們的種子,撐著團團的絮傘,隨風飄向濕潤的鄉野,它們一定會比其他的花卉生長得茁壯,更能經暑耐寒;至于那頑強的松柏,它本來就是生命的崇高體現,是毅力和意志最完美的象征,它給一切的生命以鼓舞,以榜樣。
愿一切生命不致因飄落在石縫間而期期艾艾。
愿一切生命都敢于去尋求最艱苦的環境。
生命正是要在最困厄的境遇中發現自己,認識自己,從而才能錘煉自己,成長自己,直到最后完成自己,升華自己。
石縫間頑強的生命,它既是生物學的,又是哲學的,是生物學和哲學的統一。
它又是美學的;作為一種美學現象,它展現給你的不僅是裝點荒山禿嶺的層層蔥綠,它更向你揭示出美的、壯麗的心靈世界。
石縫間頑強的生命,它是具有如此震撼人們心靈的情感力量,它使我們賴以生存的這個星球變得神奇輝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