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要內容:文章以棗核為線索,寫了一個美籍華人要幾顆故鄉的棗核試種,以寄托思鄉之情的故事,反映中華民族是一個具有深厚的民族意識和豐富的民族情感的民族。
原文如下:
動身訪美之前,一位舊時同窗寄來封航空信,再三托付我為她帶幾顆生棗核。
東西倒不占分量,可是用途卻很蹊蹺。
從費城出發前,我們就通了電話。
一下車,她已經在站上等了。
掐指一算,分手快有半個世紀了,都已是風燭殘年。
擁抱之后,她就殷切地問我:“帶來了嗎?”我趕快從手提包里掏出那幾顆棗核。
她托在掌心,像比珍珠瑪瑙還貴重。
她當年那股調皮勁顯然還沒改。
我問起棗核的用途,她一面往衣兜里揣,一面故弄玄虛地說:“等會兒你就明白啦。”
那真是座美麗的山城,汽車開去,一路坡上坡下滿是一片嫣紅。
倘若在中國,這里一定會有楓城之稱。
過了幾個山坳,她朝楓樹叢中一座三層小樓指了指說:“喏,到了。”汽車拐進草坪,離車庫還有三四米,車庫門就像認識主人似的自動掀啟。
朋友有點不好意思地解釋說,買這座大房子時,孩子們還上著學,如今都成家立業了。
學生物化學的老伴兒在一家研究所里做營養試驗。
她把我安頓在二樓臨湖的一個房間后,就領我去踏訪她的后花園。
地方不大,布置得卻精致勻稱。
我們在靠籬笆的一張白色長凳上坐下,她劈頭就問我:“覺不覺得這花園有點家鄉味道?”經她指點,我留意到臺階兩旁是她手栽的兩株垂楊柳,草坪中央有個睡蓮池。
她感慨良深地對我說:“栽垂柳的時候,我那個小子才5歲。
如今在一條核潛艇上當總機械長了。
姑娘在哈佛教書。
家庭和事業都如意,各種新式設備也都有了。
可是我心上總像是缺點什么。
也許是沒出息,怎么年紀越大,思鄉越切。
我現在可充分體會出游子的心境了。
我想廠甸,想隆福寺。
這里一過圣誕,我就想舊歷年。
近來,我老是想總布胡同院里那棵棗樹。
所以才托你帶幾顆種子,試種一下。”
接著,她又指著花園一角堆起的一座假山石說:“你相信嗎?那是我開車到幾十里以外,一塊塊親手挑選,論公斤買下,然后用汽車拉回來的。
那是我們家的‘北海’。”
說到這里,我們兩人都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,沿著卵石鋪成的小徑,穿過草坪,走到“北海”跟前。
真是個細心人呢,她在上面還嵌了一所泥制的小涼亭,一座紅廟,頂上還有尊白塔。
朋友解釋說,都是從舊金山唐人街買來的。
她告訴我,時常在月夜,她同老伴兒并肩坐在這長凳上,追憶起當年在北海泛舟的日子。
睡蓮的清香迎風撲來,眼前仿佛就閃出一片荷塘佳色。
改了國籍,不等于就改了民族感情;而且沒有一個民族像我們這么依戀故土的。
簡析:
本文結構精巧,首先表現在用“棗核”設置懸念。
作者由索要棗核起筆,開篇設個懸念:用途蹊蹺。
朋友得到棗核如獲至寶,用途卻秘而不宣,還故弄玄虛,使懸念更吸引人關注,直到踏訪后花園談話中才說明要棗核的原因,解開懸念。
結構精巧還表現在用“棗核”作貫穿全文的線索。
棗核,把相距萬里的人連在一起,把朋友的心和故鄉連在一起。
幾枚生棗核在異國的土地上,“總布胡同”那座小院將同“北海”一道出現在朋友眼前,給游子的心添一點慰藉。
讀到后來,誰都能看出,在美籍華人的心目中,這幾枚棗核的“分量”簡直等于故鄉故土,棗核是一條敘事的線索,更是一條凝聚著鄉情的感情線索。
作者:
蕭乾(1910年1月27日-1999年2月11日),原名蕭秉乾、蕭炳乾。
北京八旗蒙古人。
中國現代記者、文學家、翻譯家。
先后就讀于北京輔仁大學、燕京大學,英國劍橋大學。
歷任中國作家協會理事、顧問,全國政協委員,中央文史館館長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