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瓶梅中出現最多的酒是金華酒。
無論大事小事,動輒小廝們出去拎一兩壇“金華酒兒“,“娘每們吃“。
金華酒應該是米做的黃酒,清甜綿軟,怪不得幾房老婆一吃就是一壇。
西門慶結十兄弟,更是先買了五六壇送到玉皇廟里盡情一醉——他也知道弟兄們明擺著吃他用他。
黃酒普遍被認為是溫和補養的東西,男女老少皆宜,無論清晨黃昏,一兩斤地吃著。
月娘盼生子,揀定了壬子日與西門慶**,次日清晨便備了羊羔美酒,雞子腰子與他補腎。
這“好甜金華酒兒“,就象劉姥姥在賈家吃的“蜜水兒似的“,落喉圖個舒暢,過后頭暈目眩。
吃得“眉黛低橫,秋波斜視“。
男男女女盡皆忘情,“餳成一塊“。
雖是小說常用套話,細想來有趣得緊。
懷妊和哺乳期的李瓶兒也照吃不誤。
瓶兒有奶媽,用不著自己的奶。
瓶兒產后流血不止,逐漸釀成血山崩,初起時也一樣陪著女眷們吃酒,身體不舒服就回房歇一轉再回來。
習慣了今天的衛生和健康標準的人看得大驚失色。
加料加味的酒在金瓶梅中也極多見。
吳月娘西門慶為娶李瓶兒置氣一回,大雪夜月娘燒香言歸于好。
第二日小老婆們聚集臧否一回,攛掇著家中擺酒慶賀。
西門慶見來興兒雪地里提回雞鵝下飯和金華酒,說“家里現放著酒,又去買“,一面叫把前廂房的雙料茉莉酒,提兩壇攙著吃。
茉莉花熏茶是常事,浸酒只金瓶梅中見。
雙料還恐味不足。
紅樓夢里湘云請合家上下吃螃蟹,黛玉吃了一點子,覺得心口微微的疼,要吃燒酒。
寶玉忙命將合歡花浸的燒酒取一壺來。
黃酒力弱,浸藥材的多是燒酒。
浸花兒的可能也是燒酒?西門慶和王六兒勾搭,嫌她家酒是街上一般小酒店買來的,不好,叫小廝送了竹葉青去,說里頭有許多藥味,甚是峻利。
竹葉青是白酒。
后來又去王六兒家,掏出錢來讓她去買南燒酒吃。
江南一帶好浸燒酒,楊梅燒,玫瑰燒,虎骨木瓜燒。
想是金瓶梅的古風一路傳下來的。
李瓶兒死,西門慶大辦喪事,大排酒戲。
悲痛歸悲痛,彼時的喪事和喜事一樣是為外人看熱鬧的。
吃酒吃到天色將晚,西門慶又拎出四壇麻姑酒,說吃完了這些才準走。
哪個搖席破座,必罰哪個。
和今天很多人的酒風,何其相似乃爾。
西門慶書房賞雪,一邊聽小優兒彈唱,一邊打開一壇雙料麻姑酒。
麻姑酒不止是個名色,不知有什么藥料花香在里頭。
依時飲食是優良傳統。
西門慶家夏天吃劉太監謝人情送的木樨荷花酒,秋天吃菊花酒。
西門慶共同貪贓枉法買合人命的同僚夏提刑,比西門慶做官早,升官快,卻未寫他家事如何。
夏提刑請西門慶家去吃自做的菊花酒,西門慶嫌“異香異氣“,回來要李瓶兒另熱葡萄酒給他吃。
另年秋天重陽宴,西門慶令人打開一壇夏家送的菊花酒,卻是“碧靛青,噴鼻香“。
吃法是開壇先攙一瓶涼水,去其蓼辣之性。
黃酒不是碧清的,也沒有“蓼辣之性“。
應該是燒酒。
明清兩朝民間吃葡萄酒,在很多小說里都有提到。
且認為葡萄酒是“素“的,和尚也吃得。
唐三藏孫行者西天取經,一路被人勸吃葡萄酒。
除了唐太宗敬的一杯,余者皆孫行者代領了。
行者酒量又不好,吃了就發猴酒瘋。
西門慶家吃螃蟹跟葡萄酒,金蓮為了剌著李瓶兒招待了書童兒在房里吃酒,就說吃螃蟹須得就金華酒,還得再來只燒鴨子。
剌得瓶兒臉上紅一陣白一陣。
不過單說飲酒配搭,金蓮有理。
今天中國人持螯把酒,還把的是黃酒。
西餐里吃蝦蟹海鮮這些東西,配的是白葡萄酒。
金瓶梅時的葡萄酒有無紅白之分不清楚,可是寶玉吃的葡萄酒是紅的。
芳官拿了玫瑰露給五兒吃,柳家的母女兩個見是胭脂一般的汁子,以為是葡萄酒,忙叫拿旋子燙滾水。
熱吃的紅葡萄酒,法國意大利的品酒家聽了,非魂飛魄散不可。
除了南酒燒酒葡萄酒,還有豆酒。
是豆子浸的酒還是豆子釀的酒?無從得知。
豆類雖然也含淀粉多糖,卻蛋白也高,釀酒恐怕容易腐壞。
或是另有秘傳手藝。
荊都監送的豆酒,西門慶打開看,也是碧靛般清,其味深長。
象白酒,原汁釀出再蒸餾過。
歐洲國家民間用各種水果釀酒,桃子杏子,發酵蒸餾,有水果香,更十分濃烈。
出名的水手酒Rum,是甘蔗做的烈酒。
若中國的豆酒傳世,怕不與Tofu齊名。
西門慶吃了人家送的豆酒,改日在宋御史面前便薦荊都監“才勇兼備“。
宋御史回京,果然一本參奏皇帝,保薦了荊都監。
轉頭便升了東南統制兼漕運總兵官,穿著大紅補服來拜。
人情往來,原來如此。
吃酒要有下酒。
書中擺出來,總說是雞鵝鴨蹄,按酒下飯。
究竟下酒的是什么? 只在招待送藥胡僧時細細寫了一筆。
道是頭魚,糟鴨,烏皮雞,舞鱸公。
總歸是有味不膩,能一遞一口吃個不停的。
此處的糟鴨象是冷盤,不比儒林外史馬二先生西湖上見的滾熱的糟鴨。
末后卻又拿出兩樣艷物來與胡僧下酒,一碟子癩葡萄,一碟子流心紅李子。
汪曾祺說過,癩葡萄是苦瓜。
苦瓜熟后籽兒一粒粒血紅,果然“艷物“。
苦瓜李子下酒,倒也新奇。
王六兒生日,拉攏著西門慶家的小廝,留著肴饌壽面與玳安。
一碟驢肉,一碟臘燒雞。
山東吃驢肉由來以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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