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從文后期沒寫小說是因禍得福
騰訊文化:沈從文1949年以后沒再寫成過小說,你為他遺憾嗎?
李輝:我覺得沒寫小說是很遺憾,但是對他來講,可能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。
因為沈從文是有他特定的語言方式和選擇人物的方式的,讓他寫工農兵形象,寫革命人物形象,他未必能寫好。
他在1949年之前就想寫他們家的一個堂弟,就是張兆和那邊的一個堂弟,是革命烈士。
他一直想拿他做原型寫一個長篇小說,從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,他不斷地采訪,搜集資料,想寫這個小說。
1950年的時候,他還寫過一個短篇,也是被改來改去,也沒發表。
因為他的語言方式已經不適應1949年之后的文學風格了。
那個時期主張正面人物形象為主,要樹立工農兵形象,語言要更加大眾化,這些東西是不適合沈從文的。
沈從文如果真要繼續寫小說,老實說他就不會有后來那么高的地位,他必須要改變札記,會用另外一種方式創作。
就像曹禺、老舍、巴金等,他們1949年之后繼續寫作,那時寫的東西和早期作品就是沒法比。
當然老舍是例外,老舍有一個《茶館》,這一個作品就很有分量了,但是他寫的更多東西現在來看是和他的早期作品不好相比的。
曹禺更不用說了,后來就幾乎沒什么作品,除了《王昭君》之外。
沈從文后來寫了幾篇散文,1956年在《人民日報》副刊也發表過,寫天安門的,那和他早期的作品沒法比。
他沒有再寫長篇小說,沒繼續文學創作,轉去做古代服飾研究。
但是他寫了很多家書,給朋友寫了很多信。
后來九十年代,我請虎雛(編者注:指沈從文兒子沈虎雛)和張兆和編了一本《從文家書》。
他1949年之后寫的那些家書是非常漂亮的,那是另外一種方式的文學創作。
我認為沈從文是在所有作家里面寫信寫得最漂亮的,包括他早期寫給張兆和的那個《湘行散記》,包括后來那個《從文家書》,都是非常好的,既是家書也是文學作品。
他從文學創作到古代服飾研究的轉變,我不為他感到遺憾。
對他來講,反倒是一個拯救,就是一種歷史的無奈狀況下的最好選擇。
因為他本來就喜歡物質文化這些東西。
汪曾祺跟我講過,沈從文早年在昆明的時候,就收藏了很多民間的瓷器、繡品。
所以他為什么研究服裝呢?他當年就對這個東西感興趣。
我曾經在潘家園舊貨市場收了一張沈從文的捐獻收據,1952年他捐給中央美術學院古瓷器卅件,鐵瓶一件,漆器一件。
本來是他收藏的,他捐給學校了。
所以對文物的研究是他早就喜歡的,也不是硬性地讓他改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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