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:
鉆鉧潭,在西山西。
其始蓋冉水自南奔注,抵山石,屈折東流;其顛委勢峻,蕩擊益暴,嚙其涯,故旁廣而中深,畢至石乃止;流沫成輪,然后徐行。
其清而平者,且十畝。
有樹環焉,有泉懸焉。
其上有居者,以予之亟游也,一旦款門來告曰:“不勝官租、私券之委積,既芟山而更居,愿以潭上田貿財以緩禍。”
予樂而如其言。
則崇其臺,延其檻,行其泉于高者而墜之潭,有聲潀然。
尤與中秋觀月為宜,于以見天之高,氣之迥。
孰使予樂居夷而忘故土者,非茲潭也歟?
翻譯:
鈷鉧潭,在西山的西面。
它的源頭大概是冉溪自南向北奔流如注,碰到山石阻隔,曲折向東流去;潭水的上游和下游水勢湍急,撞擊更加激蕩,侵蝕鈷鉧潭的潭岸邊,潭邊廣闊而中間水深,水流沖蕩到山石才停止。
水流形成車輪般的漩渦,然后才緩緩而流。
潭水清澈而平緩,而且十畝有余,鈷鉧潭四周有樹木環繞,有瀑布垂懸而下。
山上有居住的人,因我多次來游玩,一天早晨敲門就來告訴我:“(我因為)無法負擔越欠越多的官租私債,(沒辦法),想在山上鋤草開荒,并愿意賣掉我潭上的田,暫時緩解一下債”。
我很高興答應了他的話。
我就加高臺面,延伸欄桿,疏導高處的泉水使泉水墜落入潭中,發出了悅耳的聲音。
特別是到了中秋時節賞月更為合適,可以看到天空更高,視野更加遼遠。
是什么使我樂于住在這夷人地區而忘掉故土?難道不是因為這鈷鉧潭?
賞析:
《鈷鉧潭記》以“鉆拇潭在西山西”開頭,緊接《始得西山宴游記》,重點寫潭。
第一段寫潭狀;第二段寫得潭經過及潭上景物因人工改造而一顯得更加優美宜人;然后就他與潭的密切關系感慨作結,余味無窮。
作者從冉水著筆:“其始蓋冉水自南奔注,抵山石,屈折東流。
”“奔注”二字描狀冉水強悍的生命力,大有迅猛而來,一瀉千里之勢,但卻遇上了屹立不動的山石擋住了去路。
“奔注”之水抵石而下,但“抵”不過山石,只得“屈折東流”了。
經過山石激蕩后的溪水,變得更加湍急狂暴了,“嚙其涯”,直到“嚙”完了水涯的沙土,奔注之水全部流到潭中,有所歸依才停止。
在此,作者以飛動的筆勢寫出了湍急的溪水景象。
接下來,作者則描繪“鸞廣而中深”的水潭。
約有十畝大的潭水則顯得格外的平靜,格外的清澈。
至此,作者的筆勢也由峻急而變得平緩起來,不僅表現了溪水因落差過大而迸發出的巨大沖擊力,而且進一步寫出了溪水“流沫成輪”的又一性情,生動地描畫出旋渦濺沫卷雪、旋轉如飛的奇景。
柳宗元筆下的永州山水是流動變幻、神秘瑰偉的,并且是有著強悍的生命力的錦繡畫卷。
這與作者頑強執著、自信自強的意愿相合,讓其精神為之一振,作者長時間被壓抑的內在不屈與傲岸的情緒得到了宣泄。
冉水由“奔注”而遇阻,而“屈折”,而“蕩擊”,而“嚙”食,直至沖出個水潭來。
這是一種充滿了力度、骨氣凜凜的壯觀之景。
“其清而平者且十畝余,有樹環焉,有泉懸焉”,這又是一種安寧疏朗,深婉幽美的恬靜之景。
自古以來,人們都認為“山水有道”,“天地有大美而不言”。
人只有與大自然融合一體,才能識得天機,悟透人理。
在柳宗元筆下,永州山水完全是為“我”而獨有的。
其一草一木,一泉一石,動靜遠近等等,都是或興發感慨,或寄寓哲理的抒情載體。
第二段筆鋒一轉,由寫景過渡到敘事,敘述得潭經過時帶出一個社會問題:鈷鉧潭岸邊上居住的一戶人家,見作者多次去那里游玩、觀賞,有一天,便來敲門相告:因受不了官租私債的重重負擔,要躲避到山里去開荒,情愿把潭上的田地賣給作者,以緩解當前的困境。
作者“樂而如其言”,把田地買了下來。
這仿佛是把貧民的“憂”變成了自己的“樂”。
其實相反。
聯系作者自身的遭遇和《捕蛇者說》等文所反映的情況,就不難想見他此時的心情。
如前所說,作者寄情山水,本來是想逃避現實,排遣憂悶,然而尖銳的社會矛盾,直擴展到山巔水涯,如何逃避。
一個由于企圖改變黑暗現實而被放逐的人仍然不能不面對政治苛虐、生民涂炭的現實,他的憂悶就不能排遣得了。
然后作者“崇其巖,延其檻,行其泉于高者而墜之潭,有聲淙然”。
作者對潭進行了一番精心的改造,使鈷鉧潭的環境便更優美了,更宜于“中秋觀月”,更宜于站在潭上見天之高,氣之迥了。
只有在這幽麗清爽的大自然中,在這“天高氣迥”的境界中,他才能真正獲得解脫。
文章到此,作者沿著買田修潭的經過,再度抒發感慨,綰合二者,收束全篇。
“孰使予樂居夷而忘故土者,非茲潭也歟?”作者說因此潭而忘故土,但在這“樂”的背后,也流露出心底的隱隱哀愁。
表面上說因此潭而忘故土,實則故土并不能忘。
正所謂“不思量,自難忘”,這種憂郁,這種期待,始終剪不斷,理還亂,這便是作者的矛盾心理。
擴展資料:
柳宗元(公元773年-公元819年11月28日),字子厚,漢族,河東人,唐宋八大家之一,唐代文學家、哲學家、散文家和思想家世稱柳河東,因官終柳州刺史,又稱柳柳州。
柳宗元與韓愈并稱為韓柳。
柳宗元古詩代表作品: 《柳州峒氓》 《捕蛇者說》 《江雪》 《臨江之麋》 《秋曉行南谷經荒村》 《晨詣超師院讀禪經》 《登柳州城樓寄漳汀封連四州》 《漁翁》 《答劉連州邦字》 《永某氏之鼠》
《鈷鉧潭記》是唐代文學家柳宗元的一篇散文,《永州八記》的第二篇。
文中通過記敘鈷鉧潭的由來、描繪水潭四周的景物,表達了作者希望能夠擯棄塵世煩擾、擺脫官場險惡,使身心獲得放松,并使精神獲得解脫的思想感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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