蒙古族作家陳鶴齡(阿勒得爾圖)《人品與酒德》,羅時漢《東荊河紀事》,《白沙洲蘆家》.筱敏《捕蝶者》
鮑昌《長 城》
長 城
鮑昌
因為深秋的季節已至,下山的時候已晚,我看見落日熔金,照得你如火嫣紅。
在獵獵西風撲刺下,磚縫間的野草開始黃枯,基石下的酸棗變了顏色。
這時,聽不見秋蟲之低吟,卻在仰天一瞥時,看到了黃云間的歸鴻。
那是沿循昭君出塞的老路嗎?那是飛向蘇武牧羊的北海嗎?在佇立的凝思中,我想象那飛鴻乃是悠悠歲月的見證。
曾幾何,黑云掩沒了月色,雨雪紛紛地襲來,胡馬長嘶,(上咸下角)篥(音bili,漢代從西域傳入的一種管樂器):漢代從西域傳入的一種管樂器。
)哀鳴,狼煙在山頭升起,矢刃在石間摧折;當將軍戰死、燕姬自刎、旌旗橫倒、死尸相撐,戰場上的一切聲音沉寂之后,只有紅了眼睛的野犬在吞噬誰家的“春閨夢里人”了。
所以我說,你是一卷凄婉的歷史,長城!
于是,在人們的一種執拗的幻想里,你被建造出來。
那是自我保護、自我心理平衡的幻想。
墻高六七米,墻厚四五米,隨山就坡,險峻萬狀,自渤海之濱,
絕荒漠,蜿蜒竟達六千七百公里。
戌樓高聳,斥堠(注:斥堠(hou):了望敵情的土堡)連綿。
你用一座座雄關,卡住咽喉古道,構成北門鎖鑰。
這使得互市的商旅,為之蹙眉;卻又使歷代的皇帝心中安泰,他們自以為統治下的“中央之國”固若金湯,無求于人,萬壽無疆。
所以我說,你又是民族封閉的象征,長城!
但幻想畢竟是幻想,封閉終不能封閉。
幾多和番公主的幽魂,帶著環佩的響聲在月夜中歸來了。
幾多寒霜凍硬的弓弦,射出了斷喉的利箭。
薊門被踏平,燕臺被摧垮,呼嘯著風聲的寶劍,掀翻了太液秋波。
由是人們發現:邊墻不再是屏障,紫塞(注:指長城)不再是
奇。
它變得可笑,仿佛受盡了時間與空間的嘲弄。
在風沙剝蝕下,它過早地衰老了。
(最后兩句劃線)
所以我說,你是一個文化愚鈍的標志,長城!
正因為如此吧,現在你敞開胸襟了。
你毫不羞怯地迎來了四面八方的億萬游人。
他們之中有總統,有商人,有教師,有學生,有開心的演員與體育明星。
照相機咔嚓咔嚓響著,但響聲又被嘩嘩地笑聲淹沒。
我不知道他們各自的目的,但是他們來了,來了。
他們的來,使你顯得十分開放,而又充滿自信。
我看到一位風姿瀟灑的外賓,踏上烽火臺的頂端,向什么人頻頻飛吻,接著高舉雙臂,做成一V字,仿佛向著美好的未來,發出爽朗的笑聲。
哦,長城!我不知你對此作何感想。
你那雖然古老但仍堅固的軀體,愿意接待異域殊方的雜色人流嗎?你能承受住歷史的再沖蕩和新世紀的胎動嗎?
你不語。
你扎根的糾墨(注:繩索。
這里形容俯瞰群山像粗大的繩索)。
群山不語,并晴潔氣爽的長天也不語。
但人們告訴我:外層空間能看到的地球上惟一的人工痕跡,就是你呵,長城!